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4-10-21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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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4-11-06 05:46
我喜欢这片黑槐林。它就在我们学校四百米跑道内的操场绿地里,一棵连着一棵,排着有序的队列,像出操的莘莘学子。我更喜欢把它们比做宁静的港湾,它们随着跑道成弧形排列,真像静谧的怀抱。早晨或者傍晚,它们沐着阳光而肃立,我就静静地站在某棵树的下面,看它的绿意葱笼,看它的枝繁叶茂,看它的子女成群,看它的合家幸福,常常看得我满心欢喜。
我喜欢看黑槐树开花。黑槐树开不出惊世骇俗的艳绝丽绝之花,它的花很小、很白,一蓬蓬,一穗穗,那么小心,那么内敛,那么自得,默默地开着自己的花。不争艳,不媚俗,只开自己心喜之花,只做自己的白衣仙子,然后,会结荚子,名日槐角,字连墩,清清爽爽开花,利利落落做树,可以与他人无关,确实与他人无关。
我一直在等黑槐林的黑槐开花。从第一片叶子,到叶满枝头,再到浓荫铺地,我天天都去观望。有布谷路过、鹊鸟登枝,却没有看到黑槐开花。走过春,走过夏,黑槐林一直沉默着,没有开花,如果不是因为太心伤,我相信它们是不会这样做的。它们在无声地着什么。
去年七月,那是一幅多么美丽的景象。黑槐林里每一棵黑槐树都约好了似的憋满了槐米,串串篷篷,喜气洋洋。那真是个夏天的样子啊。再过些时日,就会有白色的小米粒样的花开,然后那些叫槐连墩的娃娃们便会跑出来,吹着淡淡的药香,浸润着整个林子。
那个时候学校已经放假,静寂的林子是鸟鹊们的天堂。晨或者傍晚,我还是常常踱过去,享受清闲宁静。有一天,暮色四合时,我踱过去,突然发现一地残枝断叶,抬头望,一树槐米被乡里街坊们尽数采去,原来密不透风的叶盖已经稀稀疏疏、透天望月。
枝折花去,满地凄凉。饱受磨难的它们是应该的,就像那倔强骄傲的牡丹。
三年前,有个女学生从自家牡丹园里移了一棵叫“洛阳红”的牡丹给我。欣喜之余,我忙买了一个超大号的白瓷盆栽种,那“洛阳红”在田里已长多年,年年花开如酒,香醇香艳无比。学生送我时,它已有花蕾待放。我精心呵护,时察看,期待它硕大的花朵开放。有个朋友对这棵“洛阳红”,垂涎得很,天天过来探望,并请求我分些给她。手起刀落,在花盆里切了半株牡丹,连根带叶带花蕾送给了她。一个,朋友告诉我,那半株牡丹花没开便好端端地死去了。我的何尝不是?我留下的半株牡丹虽然成活,但自缩花蕾,开花。
它静默着,用不开花的方式。
又是暑假,学生离校,林子寂静。前两天清晨,我去黑槐做瑜伽,猛抬头,看到有树头顶小小黄黄的花蕾,一锥锥,一蓬蓬槐米!我惊呼。接下来的几天里,它们都次第捧出各自的蕾,整个黑槐林黄绿绿地静默着。
痛,谁也不会忘记。但黑槐们和牡丹不同,它们选择了继续开花,并且用开得更好更美的方式去往年的不公,同是用静默,牡丹贞洁,千年冷漠,誓死不理;黑槐智慧,漠视痛苦,泊宁静。它默默地活好在自己的季节里,尽职尽责,按时开花,活好在当下,用最自然最朴素的方式。
我惊叹一棵树的智慧。
——选自《知识窗》2012年第8期,原文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