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如陆毅是坏人
被观众大呼痛快的一二两集,我看得是毛骨悚然。在陆毅还未找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摆出一副“我吃定你了”的模样,一副绝对正确的面孔,还有一副天降审判的姿态,对那位处长大声质问,大加鞭挞。那个处长被塑造得虚伪、贪婪、“丧心病狂”,他的每一次伪善的狡辩,都在把陆毅的立场出发加以正义化——你这种国/家的公敌,政/府的蛀虫,我代表人民来收拾你了!
这样一旦认定嫌疑有罪,就能以事实有罪态度对待,任意加以拘留、审判、教训的制度,总是让我不禁有些害怕。
我害怕的地方在于:万一那个处长……他其实不“坏”呢?
万一一脸包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形象的陆毅,他其实不是个好人呢?
万一我们所以为的道德标准,好坏,善恶,廉洁清白或不清不白,并不是适用于这个场阈的一套话语呢?
贪污腐败这个事情……在中国,怎么说呢,我不觉得它仅仅是一个道德的问题。
就像陆毅他自己指出的:在这个处长之前,已经有四个处长因为贪污被处置了。这是否说明,这个职务本身的、近乎不受监控的职权本身有问题?
另外贪污腐败在中国政场上,还有“表忠心”这样一个重要的作用。你的老师都在贪,你的同僚都在贪——你敢不贪?
管仲执政齐国后故意奢侈铺张,是主动将把柄递到齐桓公手里——主子,您看,您要办我随时办,我连我的罪状都给您准备好了。另一个例子就是汉朝开国功臣萧何,晚年自污名节,故意侵夺民众财产以自侮声名,刘邦当即为人民服务把萧何办了——萧何貌似成了唯一一个善终的开国功臣。
所以腐败是势在必行。深究下去,每个关键岗位都会有一点问题的。它是主子捏着的你的把柄,也是你向主子表的忠心。你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或者你的主子被人端了,你就一锅给端了。
一场浩浩荡荡的反腐斗争,说到底,不过是政权交替以后对利益的重新瓜分罢了。一把火烧净,再培植出新的草来。两边都不清白。装什么呢。
2、 圣人政治的由古而今
无论春秋战国的诸子百家们再怎么争鸣,孔子或孟子,荀子或老庄,他们的核心骨并无多变,就是呼唤一个悬壶济世的圣人。
韩非子终于没再呼唤圣人了,他呼唤法——但韩非子的法,也就是中国法,它不是西方法律的法,它是中国办法的法。韩非子的一整个思路都是如何利用办法来加强君权。
两千五百年后的今天,在《人民的名义》这样一部探讨权力与人性的电视剧里,创作者仍然在声嘶力竭高呼圣人——那位半夜三更骑着电瓶车赶到出事现场,力排众议爬上高处振臂一呼的“圣人”。仿佛中国无法摆脱的政治生态与腐败怪圈,就是因为一个圣人的不得志,以及一拨小人的为所欲为;仿佛帮助中国走出官官相护、全方位腐败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一个圣人站出来,把你们这些小人都办了。
于是陆毅这个伟光正的圣人继承者的形象,这个通过吹口哨、耍痞与颜值,来与我等人民群众站在一起的检察官形象,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呼之欲出了。
——我们比我们两千五百年前的祖宗,稍微进步那么一点点,都不可以吗?
费正清在1998年版的China: a New History中评论中国的皇帝制度:“首先,皇帝的角色是一种随意的,非理性的,无法预测的行为来源,而官员行为则是惯例化的,可预测的;官员寻求秩序,皇帝打破秩序。其次,皇帝被认为拥有主宰生与死的随意的与无限制的权力。罪犯没有权利,因为中国的政治理论里就没有权利的概念。第三,也是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对于君主任意处置官员的普遍接受。”
看似一出轰轰烈烈的正邪角逐,最后拼的不过是权力,背景,以及“上面有人”。侵吞股权如此明目张胆,拼的是上面有人。嫖娼嫖得如此势所必然,拼的是上面有人。反腐反得理直气壮气壮山河,拼的也不过是“上面有人”——啊,陆毅可是高检空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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