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曾戏言这部小说是一本魔幻现实主义的“变天账”,这虽有些戏谑,却可谓一个精准的概括,魔幻现实主义指其艺术风格,“变天账”则指其思想意识,相对于《创业史》、《艳阳天》的思想意识,这本书自然可称为“变天账”,但显然这些小说都走向了极端,如果说《创业史》、《艳阳天》的出现有当时的局限,那么《生死疲劳》则还局限在80年代的主流意识形态之中,没有正视90年代以后农村中出现的新问题。
与《生死疲劳》相比,贾平凹的《秦腔》没有回避这些问题,甚至没有回避自身的矛盾,这在当代作家中是难能可贵的。在贾平凹的眼中,改革开放后仍坚持合作化的夏天义并不仅仅是一个被嘲笑的对象,而是一个失败的杯具人物,他也展示了另一种可能的未来;而坚持市场利益的夏君亭虽然在现实中有着生机与活力,却也有着重重危机,并不必须有前途。小说中有着对革命与改革的双重反思,同时也是贾平凹的自我反省。在那里,贾平凹并未给我们供给一个明确的答案,但他对现实的体验与思考,对土地的贴近,对人物内心的把握,却能给我们以广阔的思考空间,让我们了解到当下农村的破败景象和农民的命运,农民的心灵。《生死疲劳》给我们展现的,则是一些破碎的家族故事,越到最终,小说越偏离土地,或者说土地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之物。
《秦腔》在表现形式上也有所突破,他是从表现生活的自身逻辑出发,寻找到了《金瓶梅》这样展现生活全貌的“奇书体”加以借鉴,结合以往的创作经验进行创新,才写出了这部描绘当前农村整体面貌的作品,虽然它不无细碎、琐屑,因而让某些批评家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读,但正是这些细碎,呈现出了乡村世界从传统到现代、从社会主义到市场经济等多重转变中的细微之处,也是“宏大叙事”解体之后知识分子心灵的微妙写照,是作家基于个人经验去重新把握整体的努力,它的破碎感来自当前农村的破碎和作家内心的破碎,这两方面都体现出了时代的症候,值得人们关注与探讨。而《生死疲劳》,更像是描述六道轮回这一观念的作品,作者从抽象的观念出发,以之剪裁生活与素材,构成了一个故事,在那里作者并没有去探讨轮回对农民的影响,所谓“东方想象资源”只成为了作家的框架,只成为了“剪裁”的一把剪刀,而与现实生活无关,与农民的命运、农民的心灵无关。或许这仍延续了作者“魔幻现实主义”的追求,小说中“种的退化”的隐性结构,结尾处残疾人大头儿的出现,都显示了《百年孤独》的深刻影响,莫言多年来对马尔克斯的学习与模仿已受到了不少批评,其实学习也并非不能够,但如何将之融化为自身的血肉,还需要更
多的功夫,莫言曾表示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现实主义作品的高度已无法逾越,故而选用了此刻的写法,但马尔克斯不一样样是不可逾越吗?仅仅是“东方”的思想资源就能区别或赶上马尔克斯吗?何况莫言并未深入到思想对当下民众影响的层面,在这方面,贾平凹对民间巫术、风水等神秘事物的描述似乎更胜一筹,更有东方的特色。
小说当然也有精彩的地方,流畅奔放的语言,丰富细腻的感觉,狂欢的情节,这些具有莫言特色的艺术仍不逊于以前的小说,其中对动物与人意识交汇处的描述颇见功力,西门牛夜巡、西门狗对味道的敏感等一些细节,也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小说前半部对小厌恶鬼“莫言”的描绘中既有调侃,又有挖苦,但不乏可爱之处,能够见出作者心态的放松、自然,可惜到之后这一形象也模糊了。小说可圈可点之处还有很多,但总体让人觉得华丽而苍白。以我们善意的理解,精彩之处当然是莫言的功力之所在,至于华丽而苍白,毕竟这56万字的作品是42天写出的,也情有可原,但我们也会有疑问,为什么不花一些时间,多思考、多修改一下呢?这自然是庸人的问题,或许“大师”会不屑一顾的吧。
《生死疲劳》是一部向中国古典小说和民间叙事的伟大传统致敬的大书。在这次神圣的“认祖归宗”仪式中,小说将六道轮回这一东方想象力草灰蛇线般隐没在全书的字里行间,写出了农民对生命无比执著的颂歌和悲歌。
这篇《生死疲劳》读后感,在小编看来对于一个作家而言,任何一种有益于书写、有益于生存的思考、有益于历史反思的“野心”都不是可耻的。更何况这是人到中年的莫言,以“好看”的方式,以43天的写作,以极端奔放的语言,以疯狂的人物塑造来呈现给我们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使莫言创造出如此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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