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牛是农民的“得力助手”，乡下人家几乎家家都养牛。小时候，我家养了一头黄牛。它的眼睛像铜铃，两只弯角青里透亮，一身黄毛如绸子般光滑。

我一放学回家就牵了黄牛去山坡吃草。它行走的神态矜持庄重，吃草时悠闲地甩着鞭子似的牛尾。好几次，我想骑在牛背上当一回骑士，因为不成功，引得同伴笑了，我却气得哭了。

阳春三月，柳树刚冒芽，地气动了，该开耕了，不用说，牛是农民得力的帮手；在水田里，耕牛与主人同样起早摸黑，累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农活一完，牛少说也得掉好几斤膘哩。清晨，那平坦的水田里，祖父不停的吆喝着黄牛耕地。牛跨着沉重的步子拖着犁艰难地向前迈进，牛嘴里气喘吁吁，鸡蛋大的眼睛炯炯有神，一对灵敏的耳朵不时地摆动着，钢鞭似的尾巴一甩一甩地赶着背上的苍蝇、牛虻。牛每走慢一步，祖父手中的竹鞭便会打到牛背上。牛，是你神圣的躯体承载世俗的沉重，你的辛勤，吃苦耐劳让我折服，我的心为你而酸。

儿童骑着黄牛上山坡放牧的日子是有趣的。初春，天刚亮，雾水正浓，伙伴们互相吆喝着骑牛上山坡。村里养牛的人家，都会让孩子牵牛到野外放牧。草肥叶嫩，正好让耕牛大饱口福。十多头牛走在山坡上，各自骑在牛背上吆喝着、嬉笑着。山道上被牛踩出一排排的蹄印，空气中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啪的一声，一只牛氓被鞭子似的牛尾巴打落在地；扒拉一声，从牛屁眼中掉出一泡牛屎在地上，摔成一个黑疙瘩。牛背上的骑士惬意的笑了。拾粪的李大伯乐了，他快步赶来用铲子将牛粪装进簸箕中。牛是会反诌的动物，它吃得肚子圆滚时会仰头咕噜一声，肚皮抖动几下，耳朵摇摆几下。早饭时分，大伙们骑着牛凯旋归来，“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越”的情景是令大人们羡慕的。

小牛长到半岁，农民就开始训练它拖犁耕水田，坚硬的绳素套在小牛的后颈部，被主人驱赶着拖着犁头艰难前行。牛犊子在磨砺意志的时候，母牛被关在牛棚里吃草。哞-----这是牛妈妈在深情呼唤小牛；小牛正吃力地拖着犁头缓慢前行，它的眼睛是湿润的，天上再多的云彩也抹不去小牛的忧愁。

小牛被主人训练二度春秋以后，全身变得硬朗起来，奔走于田野也是四蹄生风，它不但吃草时食量大增，拖犁头耕田时也强劲有力，耐力惊人。这时，主人用手抚摸牛背，喃喃道：你终于成气候了。

乡村的农忙时节是仲夏，天气令人酷热难耐。身穿短袖、头戴斗笠的农民在烈日下指挥牛拉犁耕田。牛拖着犁头匀速前行，泥坯向一边接踵翻开。脚下是吱吱的泥水撞击声。

农夫不用力,饿死帝王君!耕田时，牛在前，人在后。头上顶着烈日，双脚泡在滚烫的泥水中，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我做了一辈子的老黄牛！”这是农民的口头禅。比喻的是辛苦的农民，实际上说的是任劳任怨的耕牛！我家的小黄牛一天耕了一亩水田！祖父与邻居闲谈时脸上露出笑容，他边说边大口抽着烟。劳累了一天的小黄牛，神态悠闲的在田埂上舔食青草。夕阳西下，乡下人家的屋顶上开始炊烟缭绕，空气中饭菜飘香。祖父便扛着犁头赶着牛乐滋滋的回家。

骑牛放牧的日子令我怀念。

我十岁那年，练就了高超的骑牛技巧：我能飞身跃上牛背当神气的骑士，能倒骑牛背吹洞箫。在空阔的田野上，我与伙伴们比赛骑牛赛跑。我的小黄牛奔跑时将头昂起，甩动四蹄往前冲，居然获得了奔跑冠军。直到父亲闻讯赶来呵叱，才悻悻的滑下牛背，装出一副吃惊的可爱模样。小黄牛眨着大眼睛看我，它也明白我淘气的心哩。

舅舅家养了一头大水牛，它的眼睛很美丽，长长的睫毛下隐藏着一双黑亮的眸子，里面隐藏着一股灵气，牛角简直是一件对称的工艺品。那牛很通人性，它与舅舅无比亲密。舅舅外出干农活时，牛在旁边的野地上悠闲吃草；舅舅在牛棚给牛喂食时，它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背。在舅舅家玩的日子，我经常牵着大水牛在山野放牧，或浴着朝暾，或披着晚霞，人悠闲，牛也悠闲。路旁的野花，草丛中飞舞的胡蝶，都会惹得大水牛伸出鼻子去闻。它在路上遇到同伴，就会欢叫几声，像是向同伴亲热打招呼。我骑在牛背上一路悠闲的观赏景色，心情快活无比。

骑牛放牧的童年，是令人怀念的。快乐时光短，十年过去，当年的山里孩子进城了。家乡也早已旧貌变新颜，农民已学会用机械化工具代替耕牛耕地。机械化工具已普及，耕牛就不再是农民所倚重的劳动工具。农民养母牛下牛犊，待牛犊长到半岁后卖给别人家。我家的老黄牛也最终进入了屠宰场。我想到年轻时蹄轻鬣长、哞声长叫的黄牛，最终被人将皮肉挂上屠桌供人食用的情景，不禁一阵鼻酸眼涨。老黄牛一辈子耕耘田地的无私奉献精神，令我深深向往。

“百里西风禾黍香，鸣泉落窦谷登场。老牛还了耕耘债，啮草坡头卧夕阳。”

牛一生无所苛求。它不需要那令人向往已久的荣华富贵，只求主人每天给他一些杂草，给它一个安身之处；牛毕生操劳，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注视着那还未耕完的水田，然后带着遗憾永远的闭上了那双明亮而又清澈的眼睛。

牛是上帝馈赠给人类的财富，它的使命是为迎接丰收而奋斗，在黄土地上奋斗终生。几千年来，牛始终都在全心全意的为人们服务着。因此，我赞美牛，我歌颂牛。

牛是一种能与人心灵沟通的动物，它能感受主人的真诚与善良，领悟主人的喜怒哀乐。

牛会淌眼泪，那是与人心灵碰撞出的泪珠。只要你全心全意地对待它，它也会对你忠诚不变。

在吴频喘月，奔梦屡惊风。不用五丁士，如何九折通。

牛的节操与精神永远是感人的！当人们在宴席上交杯喝酒，大口品尝酥香爽口的水煮牛肉时，有谁想到牛曾在田地间耕作的辛苦情景呢？在一次朋友的生日宴会上，我们一边吃喝，一边笑谈。忽然，朋友八岁的儿子嚷道：“爸，这牛肉比猪肉好吃得多！是不是牛比猪勤劳的原因呢？”大家微笑着点了点头。下咽的牛肉令我百感交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