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实甫西厢记的继承
和发展
Revised at 2 pm on December 25, 2020.
论王实甫《西厢记》对《莺莺传》和《西厢记诸宫调》的继承和发展 摘要:自唐以来,以“西厢”故事为题材的各类作品便层出不穷。在西厢故事的演进中,王实甫的《西厢记》把“西厢”故事推到了最高峰。它能成为一部鸿篇巨制,得益于《西厢记诸宫调》对《莺莺传》从题材、主题到人物形象的革命性改造,同时也得益于王实甫的个人创作才艺和敢于突破传统的勇气。
关键词:《西厢记》;题材;主题;人物;继承;创新
自唐代诗人元稹写下了《莺莺传》(《会真记》)后,敷演崔莺莺、张生爱情的“西厢”故事便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流传、演变,“西厢”故事也因此而成了寄寓不同的母题。北宋秦观、毛滂根据《莺莺传》的故事各写了歌舞曲《调笑转踏》,稍后的赵令畴用鼓子词形式写了《商调蝶恋花》;到了南宋,“说话”有了《莺莺传》名目,杂剧有了《莺莺六幺》;金元时有院本《红娘子》、南戏《张珙西厢记》、董解元的说唱文学《西厢记诸宫调》、王实甫的杂剧《西厢记》;明代有李日华的《南西厢》、陆采的《南西厢》;清代有金圣叹评点的《第六才子书西厢记》等。在“西厢”故事的演进中,《莺莺传》、《西厢记诸宫调》、《西厢记》是西厢故事发展的三个重要阶段,如果说《莺莺传》是西厢故事的本源的话,《西厢记诸宫调》则是西厢故事的推波助澜者,而《西厢记》则是西厢作品的登峰造极者 。它们分别在唐人小说、金代说唱文学和元杂剧领域里占有元可争议的地位,在文学史上交相辉映。本文试从题材、主题、人物形象等方面来探讨《西厢记》对《莺莺传》和《西厢记诸宫调》的传承和出新。
一、题材
在元稹的《莺莺传》中,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是悲剧。小说叙述唐贞元年间张生旅寓于蒲州普救寺,巧遇崔莺莺随母亲郑氏寄居于此,适逢兵乱,幸亏张生设法保护,才使崔家幸免于难。为酬谢张生,郑氏设宴款待,席间让莺莺拜见张生,张生由此迷恋上了“颜色艳异”的崔莺莺。在莺莺婢女红娘的帮助下,崔张以月下偷期的方式结合了,于是“朝隐而出,暮隐而人,同安于曩所谓西厢几一月矣”。次年,张生赴京应试,未中而留于京中,他曾写信安慰莺莺,莺莺也写信凄婉地表达了希望张生“如玉之贞”,能够“永以为好”之愿。张生将信遍示好友,从此张生决心断绝与莺莺的关系,人问其故,张生说:“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 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对张生的始乱终弃,时人多许为“善补过者”。最后小说以莺莺另嫁,张生另娶作结 。小说故事生动,尤其是莺莺的悲剧命运,给后人留下了进行再创
作的广阔天地。董解元在民间流传的崔张故事的基础上进行了巨大的加工再创作,对《莺莺传》作了革命性的改造,它以莺莺和张生不顾老夫人之命,双双出走投奔白马将军,由其做主完婚获得团圆代替了小说《莺莺传》的悲剧结局。《西厢记诸宫调》大大丰富了《莺莺传》的内容,把一篇不满三千字的传奇小说扩大为八卷五万多字的说唱文学作品。在大背景没有改变的前提下,《董西厢》的情节更加复杂化了。张生在普救寺对莺莺一见钟情,于是借故寓居僧舍,遇孙飞虎逼亲,老夫人以“继子为亲”做条件,让张生搬兵救援,退兵后老夫人却以莺莺已许配表兄郑恒为名赖婚。张生在后花园对莺莺弹琴和诗,后相思成病,莺莺感动,以身相许。老夫人察觉,红娘劝其息事宁人,老夫人思虑再三,许嫁张生,然孝服未满,不能完婚。试期近,张生赶考,因病延误一年,次年得中进士第三名,捎书信告诉莺莺,待御笔除授之后,告假完婚。郑恒先至,诈言张生已娶卫吏部之女为妻。老夫人恼怒,令郑恒择日与莺莺成婚。张生至,无奈,欲与莺莺同死,众人
劝,于是连夜携往杜确处求助。真相大白,郑恒无颜,坠阶而死。杜确主婚,张生与莺莺终成眷属。《西厢记诸宫调》的改编不仅使这个故事焕发了新的生机,同时,也为以后王实甫的改编提供了基本框架。王实甫的《西厢记》在内容上对《西厢记诸宫调》继承较多,基本根据这部诸宫调的情节改编,只不过将诸宫调这种一人表演的讲唱文本改造成了多角色扮演和演唱的戏剧,建立了一个立体化的舞台表演体系,而且这个体系还不同于通常意义的元杂剧表演形式。元杂剧通常是四折一楔子,主角演唱,其他角色只有说白,篇幅比较短,内容也很有限。但《王西厢》则是五本二十一折连演,多角色同台演唱,分“张君瑞闹道场”、“崔莺莺夜听琴”、“张君瑞害相思”、“草桥店梦鸳鸯”、“张君瑞庆团园”五个情节,剔除了诸宫调中的一些不合理情节(如表现张生轻狂、庸俗的情节),使题材更加集中,情节更加紧凑。 二、主题
《莺莺传》在描写崔张真挚相爱、最终张生背弃了莺莺的过程中,虽然客观上塑造了一个企图冲破礼教束缚、追求幸福爱情却被抛弃的贵族少女的形象,但结尾借张生之口,表达了“女人祸水”的思想,所谓“不妖其身,必妖其人”。作者称赞张生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是“善补过”,即善于改正错误,反映了作者的封建意识。《西厢记诸宫调》从根本上改变了《莺莺传》的主题,把张生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悲剧,改为“美满团圆”的喜剧。作品描写张生被迫离开普救寺后,崔莺莺不顾母亲老夫人的阻挠,跟随张生一同“私奔”。妇女“私奔”在封建社会被认为是违反“妇道”的不法行为,而诸宫调却歌颂崔莺莺这种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和斗争,赋予了作品歌颂自由爱情、反对
建礼教的主题。在作品中,董解元表达了“自古至今,自是佳人,合配才子”的观念,但是他把崔张之爱,与“报德”、“功名”连在一起,仍逃脱不了“门当户对”的嫌疑。这就决定了积极主题的不彻底、不坚定性。而《西厢记》在诸宫调的基础上,把主题从“怜才爱色”的“才子佳人”颂变成了“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理想之歌,反封建的主题更加鲜明。王实甫以同情封建叛逆者的态度,表现了崔张两人争取婚姻自由的斗争,并在他们的美满结合中寄托了自己的理想,提出了婚姻应由当事人自己决定以及婚姻应以爱情为基础的进步主张,批判了封建婚姻制度,从而赋予崔张故事以反封建的战斗意义,使这一爱情故事获得了新的生命。
三、人物形象
《莺莺传》篇幅短小,只有三千字,除了主要人物崔莺莺、张生外,次要人物只有崔夫人和红娘,而且人物比较单薄;《西厢记诸宫调》则增加了一些次要人物,如法聪、杜确、孙飞虎等,老夫人、红娘的性格也逐渐鲜明;《西厢记》对主要人物性格的塑造就更加完整,次要人物红娘成为了不可缺少的关键人物。从《莺莺传》、《西厢记诸宫调》到《西厢记》,作品中的人物性格也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张生原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文人,是封建制度和封建道德的维护者,在《西厢记》里则是忠于爱情的“志诚种”;莺莺从一个被侮辱的弱
者,变成了一个大胆追求爱情的叛逆者;老夫人由《莺莺传》里的颇知恩义,发展成《西厢记》中虚伪冷酷的封建礼教的奉行者和扞卫者;红娘,在《莺莺传》中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丫头,《西厢记》则赋予她爱憎分明、见义勇为的性格,成了成全崔张爱情的重要角色 。下面试以张生和崔莺莺为例,谈谈人物性格在故事发展中的流变。《莺莺传》中的张生是个“始乱终弃、轻薄负情”的书生。他初会莺莺就一见钟情,“几不自持”甚至“行忘止,食忘饱”,当红娘让他按正常程序请媒求婚时,他大叫:“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后来在红娘的帮助下,以月下偷情的方式,朝隐而出,暮隐而入,满足了自己的情欲。但是在求仕是至高无上的追求,个人性爱不符合社会规范的情况下,张生最终抛弃了莺莺。张生把莺莺对他的吸引,把这段感情视为危险的诱惑,把自己对莺莺的难以忘怀说成是自己“德不足以胜妖孽”,把自己在短暂的沉溺后重新回归正统视为“改过”。这里的张生是个重仕途经济的封建道德的维护者 。《西厢记诸宫调》中的张生则由一个负心薄幸之人变成了一个忠于爱情,得不到莺莺宁可自杀的痴情郎。张生与莺莺相遇,便对莺莺爱慕得如痴如狂。自此以后,就无心进取功名,在寺中住下,开始了对莺莺的追求。当张生诗邀莺莺约会,没有成功时,因爱而病,想要投环自缢,幸而被莺莺
救下。当张生考中了探花准备迎娶莺莺,老夫人再次悔婚,张生莺莺又要自缢,被红娘和法聪救下。这里的张生已经变成了一个维护爱情甚至不惜献出生命的人。《西厢记》中的张生形象更加丰满,在诸宫调的基础上,王实甫着力刻画了他的痴情。张生“萤窗雪案”,“学成满腹文章”,正待进京应试,可是~见到美貌的莺莺便改变主意,并决定留在寺里追求爱情。这里他把爱情看得比功名更重要。爱情之于张生已不是《莺莺传》中过眼云烟的艳遇,而是他行动的唯一动力。爱情中的张生火热、勇敢、执着,尽管他与莺莺地位悬殊,但他却不屈不挠,毫不退缩。为了爱情,他可以舍生忘死,兵围普救寺,他清醒果断,解围后老夫人背信弃义,他置尊严于不顾跪地请红娘帮忙,以致红娘也被他的“志诚”深深感动,为他出谋划策、传书递简,使他得以与莺莺约会,私定终身。当私情被老夫人发现后,老夫人逼他上京赶考。还是为了爱情,他踏上了求仕之旅。他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可称之为“志诚”。再看崔莺莺,在元稹的《莺莺传》里,莺莺的出身并非豪门大族,其身份也非相国小姐,她聪明美丽、富有才华,矜持自重,有追求自由爱情的强烈愿望。因受封建礼教毒害,她的这种愿望时时隐藏在镇静、冷漠甚至是正统说教中。后来终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与张生结合,但当张生遗弃她时,她又以为张生对自己“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所以,这是一个受封建礼教毒害的逆来顺受的弱者。《西厢记诸宫调》根据主题的需要 对莺莺进行了再塑造。莺莺由普通的富家之女变成了相国千金,从待字闺中变成了表兄郑恒的未婚妻。崔莺莺虽然依旧是温柔美丽的女性,但再也不是屈从命运、寄哀婉于诗柬的柔弱人物。作者着力表现了她为了探望张生,“我寻思,顾甚清白”的执着的爱情追求,通过自许终身和“私奔”等激烈的行动,突出了她反抗封建礼教的叛逆性格。《西厢记》中的莺莺继承了这种叛逆性格,对爱情的追求更加主动、大胆。她充满活力,性格明朗,积极主动地争取爱情。她一上场,唱的是“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表现了她青春的苦闷,也预示了她将会产生的追求。第一次见张生,她“回顾觑末”,向张生投去钟情的目光,“临去秋波那一转”惹得张生“透骨髓相思病染”。“顾觑”、“秋波”一转,是她最初越出礼教藩篱的表现。见了张生后,她“情思不快,茶饭少进”,她深爱张生,盼望着“谁肯把针儿将线引,向东邻通个殷勤”,对爱情的追求炽热、主动。在张生病倒,非莺莺“救他不得”的关键时刻,她勇敢酬简,与张生幽会,自己追求爱情取得了初步胜利。她蔑视功名富贵,恨“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她觉得“但得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莺莺由追求爱情幸福走向了对传统价值观的叛逆。
四、结语
从《莺莺传》到《西厢记》的变迁,我们看到金代董解元和元代王实甫对这个爱情故事的继承和创新。在西厢故事的演进中,《西厢记诸宫调》是非常关键的一步,在内容上它把一个“始乱终弃”的爱情小说,改编成情节丰富、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佳话;在形式上又把一个文人手头把玩的传奇小说改编成大众娱乐的讲唱故事,为后代戏剧的再加工打下了声腔、音韵及篇章结构的基础,并且为西厢记故事的普及推广及后来的戏剧改编打下了群众基础。《西厢记》在情节上对《西厢记诸宫调》进行了完善,在形式变换和细节处理上更加工巧,使故事发展更富有逻辑性,心理刻画更加细腻,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反封建的主题也更加鲜明。由此,“西厢”故事也基本定型。尽管明清时代又出现诸多改本和续本,但王实甫的《西厢记》始终占居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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